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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)
朝夕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武夫穿了什么样的衣服,却清晰得记得天上挂着一轮圆月。往她家方向走的时候,有一段长长的街道,路灯稀疏,明亮如水的月光照着并肩而走的两个人,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身影。
他们俩就这么安静地走着,零星两句的闲聊,不时抬头看看十五的月亮。
朝夕把武夫安顿到家附近的宾馆后,武夫执意要把她送回家。
“不用了,送来送去没个完了。”朝夕笑道。
武夫轻轻把她推出门,把门撞上:“我乐意。”
路过一家生煎店时,朝夕进去买了十二个生煎,让老板分成两个袋子装。出来后递给了武夫一袋:“给你的宵夜。”
武夫数着生煎,奇怪的问:“这是你六毛,我六毛,我们一块二的意思?”
“这是我骗我妈这么晚出来是为了买生煎的后果。”
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,朝夕一手拎着油乎乎的生煎一手拎着娇滴滴的玫瑰就回了家。
“不是去买生煎的吗?怎么还有花?”妈妈一听到开门声就用目光扫描一样上下扫了朝夕好几遍。
“情人节生煎店搞活动。买生煎送玫瑰花。”朝夕实在是怕了老妈的追问,赶紧把生煎包往老妈怀里一塞,拎着花躲进房间里了。
妈妈把生煎包塞进微波炉里热着,看着她房间露出一副“我就知道”笑容,小声地说:“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呢。”
第二天,朝夕陪着武夫去逛拙政园。很多时候越近的风景反而越不会留意,朝夕在苏州长大,高铁一开武夫居住的无锡离苏州近得跟同城似的,可两人居然都是第一次逛这个大名鼎鼎的园子,只觉得十分有趣。
走走逛逛来到园子里一个卖绣花手绢的小摊,武夫见手绢十分精致,便想买几条回去送给朋友同事。朝夕挺身而出用一口流利的苏州话和小贩讨价还价了一番,以十块钱3条的价格收了6条。
出了园区后,他们打算去逛下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。因为是周末,等候参观的游客在博物馆门口排起长队。他们一边百无聊赖地排队,一边打量对面的小摊,忽然看到有一家也卖刺绣手绢的。
“你不是说还想再买几条么?你去看看,我给你排着队。”朝夕指着远处的小摊对武夫说。
武夫点点头,走过去把玩了一会那些小手绢,只见店主跟他说了什么,他笑着就掏了钱。
回到朝夕身边的的武夫挥了挥手上那一叠手绢:“你猜多少钱?”
“怎么又买了这么多?没我砍价买贵了吧?”
“我都没砍价,店主直接说:十块钱五条!我就收了。”武夫得意地笑。
朝夕好想蹲在粉黛白墙前画圈圈。太特么没有存在感了。
然而这只是悲剧的开始。吃完午饭,武夫说没啥想去的景点,就陪她逛逛街吧。大概是单身太久,朝夕觉得一个男人拎着包跟在自己旁边逛街说不出来的别扭。还没想好怎么推脱,武夫已经自告奋勇地去给她买热饮去了。
武夫把那杯可可递过来的时候朝夕还没回神,本能地伸出手去接却没有接稳,于是武夫松手后,杯子悠悠一晃,半杯可可全都泼洒到朝夕米色的呢子大衣上。
“啊,好可惜,我还没喝呢。”可可是她冬天最喜欢的热饮,巧克力总能给人一种幸福的幻觉。
武夫有些好笑:“你不心疼大衣,反而心疼可可。”
“大衣脏了洗就好了,可可洒了就没了。”朝夕掏出湿纸巾试图擦拭却发现越擦越脏。
“可可洒了,我给你再买就是了。别擦了,我们去买新的。”武夫上前顺势牵上朝夕的手往前面的商场里走。朝夕被拉得走了几步才把注意力从衣服上移开,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牢牢握在手里,真切地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热,在瑟瑟寒风中如电流般烘烫了她的脸。朝夕偷偷抬眼去瞄武夫,却发现他特别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,不敢看她一眼,耳根却有些发红。
那天最后武夫亲自给她挑了一件羽绒服换上,把呢子大衣送去了洗衣店。
“这下暖和了,看你穿那么少都怕你冻着。”武夫一边说着怕她冻着,一边厚着脸皮把她的手揣到自己的兜里。
“你不会是故意的吧?”朝夕在他兜里的手偷偷掐了一下他的掌心。
“嘶!大人,小的冤枉!”
一路乌龙一路欢笑地度过了一整天,傍晚时分朝夕把武夫送到火车站,心里很是不舍,同一个地点,昨天是相逢的喜悦,今天是别离的伤感,快乐的时光好像总是留不住。
武夫捏捏她的脸:“夕夕,我以后经常来看你,好么?”
“好!”朝夕抬起头来冲武夫灿烂一笑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,那满怀期待和 信任的一抹笑容像初生的阳光般明亮干净,照进武夫的心底,冲散了所有顾虑。
看着武夫消失在进站口,朝夕转身去搭回家的车。
站台上好多人排队,身后一个年轻外国男子忽然拍拍她的肩膀,用蹩脚的中文说:“你好,我想去xx在纳里下车?”
朝夕告诉他后,他继续说:“You are so beautiful!可以给我…你的…手机号吗?”
朝夕笑着摇摇头,正巧此时来了车,她上车后给武夫发短信:“哥哥,有个外国人搭讪我要手机号耶!”
信息才发出去不到二十秒,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,电话那头武夫紧张的声音:“不许给他!”
“没给啦。”
“哎,一定是我给你挑的衣服衬得你太美了。我真是引狼入室!引狼入室啊!!引狼入室啊!!”
朝夕没撑住在车上笑了出来。听着他吃醋的语气,心里很甜。
挂了电话一路坐回了家。走到家楼下的时候,最后一丝夕阳的光辉坠入了薄薄的黑暗里。朝夕站在楼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。
“哥哥,这一天过的就像一场梦一样。”
他很快回过来:“夕夕,我以后会给你一场悠长的梦,贯穿你生命的朝朝夕夕。”
从那天起武夫真的就经常来苏州看朝夕,有时候是周末,甚至有时候是工作日的晚上。朝夕有的时候都觉得,他们根本就像一个城市的人。好多次她想念他的时候,他就像会读心术和变魔术一样,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。
不过大变活人也有失手的时候,有一次武夫就不小心把自己变到了朝夕妈妈面前。
那天武夫八点到了朝夕楼下,拨通了她的手机。
“夕夕,我好像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。”武夫压低了声音说。
朝夕被他的语气弄得鸡皮都起来了: “哥哥你不要吓我。”
“真的!”武夫继续说:“刚才我路过你们小区附近的那个广场,特别安静,可是一群老太太面带微笑整齐地跳着舞,就像被控的僵尸一样啊!不信你跟我去看。”
“笨蛋,她们用的是蓝牙耳机啦,为了不吵到周围的居民。”说完朝夕忽然反应过来,打开窗往外探头:“你在我家楼下?”
“是啊。”武夫笑着跟她挥手。
他挂了电话,发现旁边有个老太太在他说僵尸的时候路过他身边瞪了他一眼,本来她都走到楼梯口了,见他挥手又折回来看了一眼楼上,然后就站在单元门口不动了。
楼梯门吱呀一声打开,他看着朝夕推门而出就迎了上去,朝夕却忽然顿住脚步,对着老太太说:“妈,你怎么回来了?不是去跳舞了吗?”
“我忘了带蓝牙耳机,回来拿。”
一时口快开玩笑开到准丈母娘头上的代价就是被三堂会审。朝夕家的客厅里,武夫在单座的一个小沙发上正襟危坐,朝夕的父母坐在另一个双人座的沙发上虎视眈眈。
“小伙子,叫什么名字?哪里人?家里自己一个人还是有兄弟姐妹啊?做什么工作的?”那个平时坐沙发上多愁善感的老太太忽然变成了严肃的面试官,问题如连珠炮一样轰炸过去。
“妈……”站在房间一角的朝夕刚张口,就被她妈以“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”顶了回去。她只好默默给武夫倒了杯水,她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。
武夫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来后,显现出岁月打磨后留下来的稳重,他面带微笑地看着二老,认真地回答了朝夕妈妈提出的所有问题,一个不落,不躲不闪,甚至还主动交代了他以前的婚史及有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件事情。
听到这里朝夕爸爸脸色一变:“我们女儿都没嫁过人,你上来就让她当后妈?”
“叔叔,对于我之前的经历,我很抱歉。我儿子是前妻在带,我会去看望但不会一起生活,这点不会让朝夕受委屈的。”武夫面有愧色,却没有退缩。
“那你是打算让我们小朝去无锡么?”朝夕妈妈也脸色不愉。
武夫看着二老认真地说:“不是的叔叔阿姨,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争取调到苏州的机会。领导说下半年会有一个名额,我本来是打算调到苏州后再来正式拜访叔叔阿姨的。虽然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,但请叔叔阿姨相信,我对现在这段感情是认真的。”
“你舍得来苏州?舍得为我女儿牺牲这么多?”
“她选择了我,已经牺牲了很多,这些是我该做的。”
朝夕妈妈叹了口气:“我和你叔叔只有朝夕一个女儿,从小也是当公主宠大的。我们不舍得她离开我们。听你说话能感觉到,你是个稳重的孩子,但要我们同意,有一个条件是绕不过去的,以后你们的家要安在苏州,而不是朝夕过去。你能接受么?”
“我能。”
朝夕倚在墙上,眼睛有点湿。这是第一次听他那么认真地讨论他们之间关于未来的事情。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,朝夕奇怪地总有一种末日狂欢的感觉。很喜欢和武夫在一起,却因为他们之间的困难太多,总会又下意识地逃避去想,只想珍惜当下的每一天。
武夫想要调到苏州的事情并没有跟她提过,可是却暗地里在努力了。他真的想要给她一场悠长的美梦,不止是说说而已。
朝夕眨了眨眼,视线渐渐清晰后眼前已不是回忆里那个客厅。南海的心型岛上,粉色的玫瑰以极弱的光亮开成两个交叠的心形。朝夕麻木的按着截图键,心里是驱之不散的哀愁。上次送完1314,他们开始了正式的现实感情,这次送完了1314,明天就是七夕,是他与她最后的梦圆。
【队伍】【ˊ╱.朝夕ゞ】:怎么还送我1314了。当时也是我送的他。
【队伍】【一介武夫】:我看号里钱还够,就送你一次,我想这也是他的心愿。
【队伍】【ˊ╱.朝夕ゞ】:明天就是七夕了。明天结束后就不会再麻烦你了。
【队伍】【一介武夫】:我还挺舍不得的。
【队伍】【ˊ╱.朝夕ゞ】:噗,我折腾你成这样,你居然还会舍不得,你总说你是唯利是图的商人,其实你是心地善良的好人。
商量好明天七夕结婚的时间,一介武夫这个号就下了。朝夕一个人默默地翻着截图,才发现这个岛其实不适合送1314。岛本身的心形和玫瑰拼出的心形凑在一起,就是三颗心。踩着一颗心上的爱情,该怎么维护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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