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影迷山

夜宿寒江

第055章 调虎离山新战友

在最绝望的时候，是二蛋把自己拉出魔爪。杀了车中两人，也是为了救自己呀。

警察说他不是好人，他自己也说他不是好人，却没亲眼见他干过什么坏事。

记忆犹新的种种回忆，心有余悸的被绑经历，沉重地压着权衡事态的天平。

夏瑶没有犹豫，心里只是想着，且不说已经答应为二蛋保密，即便没有任何承诺，也不能恩将仇报，暴露与他有关的其它信息，即便只是可能也不行。

面对英姿飒爽的厉警官，在她敏锐有神的目光下，夏瑶觉得问心无愧，定了定神，坦然道：“厉警官，我知道的信息，那天全都已经说了。”

厉警官点了点，并不质疑夏瑶的回答。

能在瞬息之间，以一杀多。且在奇强的指箍力道下，却没留下一丝指纹痕迹。最重要的是，整个现场没有发现相关的脚印，无法继续追踪去向。说明事先早有精心准备，或在鞋子上做过手脚，或是在离开的时候，每一处落脚点，都选在不易产生痕迹的地方。

无论是哪一种情况，这种手段，远非以往那些对手所能及。

细心到这个地步，又怎会在一个普通女孩面前露出破绽？

厉清荷虽不质疑，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。

“夏小姐，如果真是同一个人，那么柳晨的危险程度，绝非你所能想象。”

厉清荷挪挪坐姿，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，就像普通聊天一样，继续说道：“最后出现的黑衣人毫无线索，柳晨或许是个突破口，你们一起玩游戏这么久，能否提供一些这方面的信息，比如视频语音之类的记录，或者有没提到过他的家乡之类。”

夏瑶暗暗庆幸，在游戏里面，柳晨老老实实，别说视频，语音频道都没开过。

她坦坦荡荡的说道：“这些记录真没有，我的电脑就在房间里，所有通讯工具都是自动登录，游戏也是。如果需要，你们可以去查，或者我帮你们拿下来。”

说完就想起身，厉清荷却压手示意她坐下：“不必了。”

一个女孩子，愿意将自己的隐私这般拱手暴露，还会私藏什么线索呢？

厉清荷心思缜密，不想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。

以对柳晨的调查来讲，他能用各种办法避开监控，提前清理住所，又以极其自然的手段，不在别人面前留下印象，而且持续一年多。

这明显是早有计划，又岂会在网络上胡乱留下关键痕迹？

厉清荷微微摇头，说这些天里，其它市区相继发生死亡案件。受害者当中，有黑道，有小混混，也有无辜市民。从致命手段上看，应该是最后出现的黑衣人所为。

讲到这里，她起身叹道：“圳南杨家，杨二公子失踪，在他屋里死了许多人，致命手段也与黑衣人有着相似之处。”

夏氏夫妇又惊又恐，作为生意人，夫妇俩当然知道杨家在经济场上的威名，这等豪门都遭到了毒手？黑道，小混混，无辜市民，圳南杨家，这柳晨完全就是一个杀人大魔头啊。

夏瑶也被这话惊住了，她不仅知道杨家，相比之下，更熟悉杨天这个人，对她明追暗缠将近一年，还为此跑到游戏里面建了个号，他也死了？

厉清荷没作任何解答，只是往门外望了一圈，认真的给夏家说，这些天里，一直让人暗中埋伏在此附近，可惜没有什么发现。但从今天开始，她将带人去其它地方破案缉凶，不能坐看死亡事故继续发生，这也是上级的命令。让夏家平日里小心一些，如果发现有何异常，就立刻报警。

交待完这些，万清荷便带人离开。

在她走后，夏家的客厅里面静悄悄的，好久没有缓过气来。

夏母丝对厉清荷的话深信不疑，心想人家警官都已经怀疑到这种程度，多半就是同一人了！

好哇！费尽心思给你找好对象，还次次逃跑。

好哇！玩游戏也就算了，还在里面招惹这种杀人大魔头。

好哇！

惊恐之后，夏母越想越来火，咕咚咕咚，几口喝完一杯凉开水。

最后‘咚’地一下，是杯底碰桌的声音，夏瑶非常清楚，这是老妈要发飙的前奏啊。

这时手机响起，夏瑶拿出来一瞧，急忙说道：“妈，小微来了，我先去接她。”

丁秋雪来过家里好多次，夏氏夫妇非常熟悉，知道她跟自家女儿是闺蜜一样的朋友，言行举止都很得体，是个标标致致的大闺女，很讨两人喜欢。

前些天，两人就听女儿说过，丁秋雪休假一月，工作上所负责的业务区域，也转到了普山，要来家里玩。

这种事自然不会阻拦，只想交代女儿，接了人就赶快回家，但还没来及开口，夏瑶已经溜出大门。

两女回到家时，已经摆好一桌饭菜等着。

“阿姨，您的厨艺真是越来越棒啦！”

丁秋雪赞口不绝。

大家都很熟悉，并没什么拘束，四人边吃边聊。

听到夏瑶被绑架，以及黑衣人极可能就是柳晨时，丁秋雪惊得合不拢嘴，万般念头于心中涌起，瞬间就跟夏母站在同一条战线，历数柳晨在游戏里面的恶行，并由此推测他现实中的大概为人。

夏母越听越来火，很多细节信息，女儿压根就没提过，在警察面前也没有。

越看女儿越来气，越看小微越喜欢。

“小微啊，这次你得多住几天，阿姨还有很多拿手好菜，你没吃过呢。”

‘小微’两字虽是游戏名字，但在第一次见面时，就听女儿这样叫她，且一直这样叫她。夏母也就当成丁秋雪的小名来称呼，早就已经习惯顺口。

这些都不重要，最关键的是，她与丁秋雪聊得特别投缘，尤其是在与柳晨相关的话题上，句句都说到心坎。

夏瑶只觉吃饭都没了胃口，默不作声地呆坐一旁，如同飘零在狂风暴雨下的一叶小舟。

本想小微的到来，能让老妈暂时忘记这个话题，哪想竟成了火上浇油，让老妈多了个好战友。

这几天可怎么过哟……

夜宿寒江

第056章 煌煌天威夜来临

民间有谚语，一场秋雨一场寒，十场秋雨穿上棉。

立秋后，昔日酷暑褪去，秋日凉意来袭，总有淅淅沥沥的雨天，连绵不绝。

在普山地区，深秋时的连绵细雨但凡超过两日，极可能会有暴风雨的来临，这是一种常见的区域季节性气候。

雨天并不适合散步，但对萌情浓意的青年男女来讲，雨中散步未尝不是一种浪漫，可以留下难以遗忘的情怀。

夏瑶与丁秋雪同撑一把大伞，正漫步在连绵细雨中，成了园区里一道独特而美丽的风景线。

这个主意是夏瑶提出来的，但她不是为了浪漫，也并非心念情怀，只是单纯的想避开老妈时不时就会暴发的雷霆之威。

除了雨中漫步，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，能暂时拆开老妈与小微的联手战线。

好在园区非常广阔，连续三日的饭后散步，都还留有充足的选择余地，可以带小微多走走。

夏家所住别墅园区，设计很精致。有宽敞笔直的通光大路，也有幽静曲折的林间小道。不缺耸耸矗立的洞岩假山，环着微波荡漾的清池静水。

为了避免相互间有噪音打扰，每橦楼房之间留有宽敞的余地。绿化建设更不用说，路边都种有整齐的排排古树，配着入眼无尘的休闲竹椅。

园区内时时有人打扫，若在以往，路面非常干净。

当下时入深秋，草木多有泛黄。每当风起时，阵阵的沙沙声响中，片片枯叶随风飘落。虽然增添了浓郁的美丽秋景，却给清洁工作带来不少麻烦。

身着橙色工装清洁员们，年纪普遍不小，各自弯腰蹲地，百无厌倦地捡起地上的枯枝烂叶，装进手里的口袋，不停地重复着永远干不完的工作。

每逢秋季，这幕场景都很常见。

夏瑶与小微并不觉得有何稀奇，也没有臆想着尊卑高下的浅见。不过，聊天的时候，还是安静的地方比较好。

两女选了个地方，附近只有两名清洁员。

当前的秋雨小了很多，又有大树遮挡，树下的竹椅并没有被打湿。摸出纸巾擦了擦，两女就坐在那里聊天。

闺蜜两坐在一起，总有说不完的话。从以往聊到最近，从现实聊到游戏。聊到闺蜜之一的小欢，聊起小欢的未婚夫小猪，最后难免会扯到柳晨。

夏瑶有些害怕与之相关的话题，但心中疑云团团，此刻老妈没在，忍不住问道：“小微，你真觉得柳晨是个大坏蛋？”

“那还用说，警察的判断比我们准确多了，他们都说是坏人，多半假不了。”

丁秋雪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：“就说游戏里面吧，你是没体会过被他粘上的感受，真的没法形容，可坏了。”

“对对对！还是小微聪明理智，这死丫头总听不进去，还老嫌我烦。”

夏母突然从后边冒出来，吓了两女一跳，也不知道偷听了多久。

“妈！您怎么能偷听人家说话呢！”

夏瑶满脸苦恼，非常无奈。

夏母稍有愧色，掩饰性的干咳两声，说道：“哪有偷听，最近不安全，是怕你们跑出园区，就出门找找，碰巧听到而已。”

脸色一变，又道：“就知道嫌我唠叨，看看人家小微多聪明，一想就明白那柳晨是个坏蛋，就你死活不听劝。”

夏瑶无奈地低下了苦色的脸，没有别的办法。

夏母则满意的看向小微，越瞧越满意，啧啧赞道：“小微呀，像你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子，也不知道哪个男娃有福气，将来能娶到你哩。”

小微有些不好意思。

却见夏母恍然大悟般，双目放光：“对啦，我有个老朋友，总让我给她儿子介绍个好对象。小微呀，那男娃我见过，真的很可以。人老实本分，脾气又好，话也不多，家庭条件还非常不错，要不给你们介绍介绍？”

听到这番言语，夏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
小微明白夏母是片好意，但也不太喜欢相亲的话题，笑道：“阿姨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。”

夏母满是可惜的摇了摇头，遗憾道：“看来，我老朋友那娃没这福气呀。”

“妈！小微好不容易来一次，就让她陪我聊聊嘛。”

深怕老妈会把战火烧在这里，夏瑶硬着头皮提出意见。

夏母倒也没有反对，只是郑重的叮嘱道：“这天越来越黑，刚刚还听到闷雷，只怕又要下大雨哩。你们可要早点回家，千万别出园区啊。”

两女点头称是，待老妈走后，夏瑶惊道：“你真有男朋友了？”

小微无奈的摊了摊手，解释道：“哪有什么男朋友，应付阿姨而已。”

夏瑶听后不禁偷笑，暗道此招高明。却听丁秋雪幽幽叹道：“不过，去边城出差的时候，确实遇见一个非常不错的人。”

说起这句话的时候，神色恍然如梦，如同自言自语，仿佛是昨夜才发生的事情。脑海里不禁浮出那晚的夜空，想起那位仰天静卧的神奇男子。

这时忽被手指戳了一下，见夏瑶像捉贼似的问道：“瞧你暗暗思春的样子，快告诉我是谁，竟能让我家小微想得发愣！”

丁秋雪一惊，被说得脸有些发红，急忙解释道：“我哪有想，就是见过一面而已，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”

夏瑶笑道：“哟！还是一见钟情呀。”

尽管是闺蜜之间的玩笑，丁秋雪也觉得有些尴尬，立刻回戳了一下。为了避免夏瑶继续追问，就敢紧转移方向，提意拍照留念。

园区里，本就风景如画，此时天降绵绵细雨，又有树落黄叶飘飘，尽释浓浓秋意之美，确实是拍照留念的好时光。

夏瑶也没有拒绝，你一张，我一张，两女不停互拍。唯一的遗憾，就是不能拍下两人的远景合照。

两女心念一动，想到了一块，便向不远处走去，请那位正在打扫树叶的清洁大叔帮忙。

清洁大叔四十多岁的样子，满脸风霜，尴尬地看了看沾有污泥的双手。两女表示不用在意，大叔便不再犹豫，双手在衣服上来回抹了几下，才接过对方的手机，给她们拍了几张合照。

本想换个地方再多拍一些，但天上乌云渐聚，伴随着轰隆隆的闷雷，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，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征兆。

两女道谢之后，急忙向家赶去。

没过多久，乌云层层压境，整座城市完全被笼罩在黑暗当中。雷声也不再发闷，如同向云下众生咆哮，宣告黑夜将提前来临。

忽有几道电光闪过，黑暗的天空被撕裂成几瓣，整座城市忽明忽暗。

紧接着，便传来轰天炸响的怒雷。

煌煌天威，携着如倾如注的暴雨，震慑着大地上渺小如蚁的生灵。

夜宿寒江

第057章 观云望气屠中笑

“杀千刀的又害人了！”

“杀千刀的，这杀千刀的！”

两女刚刚进屋，就见夏母神色慌怒，不停嘀咕着什么杀千刀。

夏瑶又惊又疑：“妈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

颤颤地指着正在播放的新闻报道，夏母愤愤不平的说：“你们快瞧瞧，柳晨这杀千刀的又害人了！”

两女一看，正在报道一则杀人案件，发生在别的市区，时间正是今日凌晨。

“妈！上面也没说是谁杀的呀。”

话刚出口，夏瑶就后悔了，只见夏母扭头怒道：“还想护这杀千刀的！上面说的清清楚楚！跟前几天是同个凶手！不是柳晨那个杀千刀还会有谁！”

一句一顿，语气强横。

她的话并没有说完，想再怒斥不听话的女儿几句。

只是还没来及开口，就有一道极强的电光闪过，撕裂漆黑如夜的天空，屋内的灯光及电视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。又是一串炸雷紧随其后，犹如轰在头顶。

三人都被惊了大跳。

雷声过后，夏母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，敢紧关掉电视，庆幸道：“还好这杀千刀的没在咱们市区，否则晚上都睡不安稳呀！”

想了想，又急忙拿起手机给丈夫打电话，让他快些回家，尽管已经催了好多次。电话里，听丈夫说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，很快就到家，这才稍为放心的喘了口长气。

雷电交加之下，一些广告牌顶不住狂风暴雨的摧残，砸落在市区内的公路上，造成部分交通阻塞。

夏父回到园区的时候，已是真正的夜晚，比以往更加漆黑的夜晚。

见他安全回来，三人才完全宽心，但也只宽心了一瞬。

“这么看着我干嘛？”

夏父还没跨进大门，就见屋内三人神色诡异的看着自己。

   “你们这是怎么了？”

她们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，没有谁开口回答，脸上布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
难解，不安，惊慌，害怕，等等各绪交杂，聚在三人的脸上。看在夏父的眼里，无比诡异。

数道电光闪过，天地间又是一阵忽明忽暗。在震颤大地的炸雷声中，三人所有的情绪，尽皆化为恐惧。

她们看到了同一样模糊的东西，像似一张用黑纸剪成的人影，贴在夏父的身后。

贴得很紧，很正，双腿都完美的重合在一起。若从夏父正面看去，绝对只会看到夏父一人。

但三人的位置各不相同，并非刚好正对夏父，才看到了身后影子的边缘。

在那道电光之下，她们看得更清楚了。并非黑色的剪纸，也不是虚晃的影子，而是一个人。

不可能是生意上的朋友，也绝不会是公司里的同事。

朋友，熟人，或者同事，不会以这种诡异到让人恐惧的形式，紧紧地贴在别人的身后。

夏父意识到了什么，不禁转身回望。

就在这一瞬间，屋内三人的神经被绷成了一线。她们看到了超出常识的恐怖现象，那道人影竟像个鬼一样，直挺挺的往后飘去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没有飘出多远，大概两尺，仿佛只是不想被夏父转身的时候碰到。

夏父转过身后，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，挂着慈祥的微笑。

这时刚好有道闪电挂在天边，在忽明忽暗的背景下，这副陌生的笑容，直如被噩梦惊醒时出现在眼前的血红鬼脸。

夏父失声惊叫，却被轰天炸响的雷声淹没，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。

与此同时，本能地向后退缩。只是双腿已经发软，脚下一滑，整个身体便无力的向后仰去。他没有倒在地上，雷电下的人影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，暂时帮他稳住身形。

“我的样子吓人吗？”

说话的时候，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，随后轻轻一提一送，就像仍布娃娃一样，将夏父凌空仍到墙边的沙发上。

从夏父来到门前，直至此刻，不过短短几息。

忽又一声炸雷袭来，轰开了潜意识中最近发生的杀人案件，屋内四人惊恐万状，瑟瑟发抖。

陌生人迈步跨进大门，放下了一直负在身后左手，前后的衣摆便随之滑落。

他面色红润，柔软的黑色长衫将身板衬得非常笔直，走路的步子精神稳健。若非一头花白的短发，很难看出已是年近花甲的人。

外人当中，知道他身份的并不多，但在迷山里，很多人都会叫他一声明叔。

就像在自己的家里，明叔大大方方地坐到沙发上，双手拢进袖中，笑道：“你们不用害怕，我是来取那块古玉，到手就会离开，不会呆很久。”

他的声音并不大，而且在说话的时候雷声滚滚，但这番话却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
四人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的情形，除了恐惧，还是恐惧，已经被吓得没有开口的勇气。

仿佛想给四人一些时间来理解他的来意，明叔缓了一会，才抽出拢在袖中的右手，在众人面前比出手枪的姿势，对着桌上的茶杯缓缓地点了几下。

尽管这套动作很慢，屋内四人还是看不明白，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。

忽然‘砰’地一响，茶杯碎裂。

在滚滚雷鸣中，这个声音并不大，却比轰天炸响的怒雷更加让人心颤，因为这是枪声。

明叔的右手已经不再是手势，正拿着一把手枪。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，枪口还在冒着青烟。

“我的脾气还好，不喜欢发怒，耐心却很差。”

声音传出，四人抖得更加利害。

到了这个地步，只有一种比恐惧还更恐惧的东西，那便是死亡。夏母不得不强鼓勇气，颤声苦道：“玉可以给你，只求求你能放过我们。”

“聪明。”

明叔转动着枪口的方向，一人指了一下。每指一人，便稍稍停顿，再继续指向下一个。

面对此举，四人双腿发软。夏母跟两女被吓得缩到了墙边，夏父却不知先前被伤到了哪里，根本挪不动身子，只能躺在沙发脚下无力的挣扎。

“手机全放到桌上。”

夏母颤着身子挡在两女身前，却不敢违抗明叔的意思。她双手抖如筛糠，将自己跟两女的手机放到桌上。夏父与三人离得较远，刚好在明叔身边，他的机被明叔两指夹出，与其它三部放到一起。

“别再想着悄悄报警，没用。”

明叔的声音不急不缓，再次清晰地传入四人的耳朵：“我只给你们三分钟，把玉交出来。否则，在这样的夜里，杀了人，谁都不会知道。”

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，却没有人认为他在开玩笑。

这片园区里，为了避免互相间有噪音打扰，别墅之间的距离本就宽阔有余。今夜狂风暴雨，大家都躲在屋里头，门外院边又有一排大树遮掩，邻居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形。滚滚雷轰之下，更听不到此地的声音，包括临死前的惊叫与枪声。

这个道理，四人非常清楚。

明叔也非常满意，他等的就是这样的夜晚。

夏母拖着发软的双腿，连摸带爬地来到楼上，将家传古玉取出。又担心超出三分钟时限，下楼的时候脚下一滑，于惶恐之中手脚并用，别无选择的将玉放到桌上。

她只希望陌生人拿了玉就走，能够放大家一条活路。

明叔的眼力号称迷山一绝，无需仔细查验，看了一眼便已确定，桌上的东西货真价实。

藏玉者，灭满门，这是他的规矩。

先前没有杀人，尽取恐吓手段，并非是想破例。他只是不太清楚，在这个屋子里，对于取玉这件事情，谁才是最重要的人。

既然不知，那便暂时留下他们的命，方便用来恐吓与要挟。

身为夜影门人，他非常清楚，在某些情况下，活人比死人的效果更好。因为只有活人才会怀有希望，而活人给活人带来的希望，往往比死人更加强烈，这也是他一直等到夏父回来才动手的原因。

此刻，货真价实的玄字古玉就在眼前，明叔特别满意。

“竟然以传女不传男的方式，将玉藏了这么多年，让人找得好生辛苦，真的非常该死！”

明叔只在心里想着，并没有说出口。

观云望气，含笑屠人。

对明叔来讲，说出这种没用的废话，纯属浪费力气。不仅是违背了习惯，还对不起自身的道号，屠中笑。

夜宿寒江

第058章 凌乱世间你不行

两千多年来，为了这四块古玉，不知搭进多少人命。

每块玉的背后，都有着沾满血腥的往事。

没有人知道哪块玉的故事更多一些，但可以毫无疑问的确定，玄字古玉被隐藏的时间最长。

最难寻找的那块古玉就在眼前，竟是如此轻松得手。明叔也难以按捺心中情绪，盯着桌上的古玉，目光闪烁。

本想起身前去取来，但才刚刚挪了下身子，后续动作却就此止住。

门外有三人，一前两后，互成掎角之势。

他们身着警装，双手持枪戒备，准心已分别瞄向明叔的三处要害。

三人谨慎前移，不敢有丝毫松懈。于昏暗的门外慢慢来到屋里，阵形不乱。

警察的出现，对夏家三口跟丁秋雪来说，堪比救星落世，天降神兵，终于看到了希望。

万幸之中，虽说看到了曙光，四人依旧非常紧张。明叔的手段还历历在目，她们不禁为警察暗暗捏汗，好在当前情形全在警察的掌控之下。

“这么把年纪，不好好养老，还干这入室抢劫的勾当，老实点！”

靠近明叔后，为首的警官单手持枪，腾下左手摸出腰间手铐，厉声喝道：“双手伸出来，最好老实点，否则有你苦头吃！”

明叔依言伸出双手并在身前，没有一点想反抗的意思。

警官嘴角掀起，微微冷笑，手铐一下就锁住了明叔的双腕。

直到此刻，夏丁四人才死里逃生般的松了口长气，却又马上紧张起来。

她们看到了明叔的笑容，很慈祥，却让她们感到莫名的恐惧。

只见明叔的手臂犹如蓄势已久毒蛇，嗖地一下，直接穿过手铐向前射去，咬住了警官的脖子。

变故陡生且近在咫尺，警官还没来及有任何反映，喉管已被明叔捏碎。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微微掀起的弧度，脸上也还挂着像似嘲讽的笑容。

另外两名警察站在后方，视线难免部分被阻，他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就见身前警官的身体倒飞袭来。

紧接着砰砰连响，是明叔的枪声。

两名警察的脑门各自多出一个弹孔，神色茫然地仰天倒下。

从落下手铐的那一刻起，场面上的所有变化不过瞬息，明叔的枪头还在冒着青烟。

夏丁四人撕声尖叫。

轰隆隆！死亡所带来的惊声恐叫被淹没在炸雷声中。

地上很快淌出一滩血迹，明叔看了三人一眼，心中暗暗冷笑。

“居然假扮警察，想虎口夺食。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，真是非常该死！”

明叔觉得三人愚蠢至极，光是通过帽徽与肩章，他就能瞧出对方是假身份。还有进屋的步伐，也有着与警察的细微不同，更像一些道上人。

在这两个方面，或许能够蒙住别人，但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
“观云望气，含笑屠人，可不是吹出来的。就这点手段，也要抢着来送死。”

心嘲之余，明叔暗暗琢磨，这三人应该是想假扮警察来骗夏家的玉，却没想到自己坐在屋中，越想越觉得好笑，于是，他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更加慈祥。

此前尽管害怕无比，但所见所闻全是恐吓，多少还幻想着一丝希望。而现在，眼睁睁地看到三人死在屋中，仅存的希望也泯灭在地上的那滩血泊里。

明叔的目光随之扫来，四人神色煞白，牙关直打颤。

在明叔眼中，她们所有的情绪跟反映已没任何区别，很快就跟躺在地上的三个人一样。但他没有立刻动手，先是向桌边走去，想先把玉拿到手里，以免节外生枝。

拿了玉，再杀人，一点都不迟。

明叔几步来到桌旁，笑了笑，伸手探去。快碰到玉的时候，忽然心中一凛，急忙闪身退去。

咻地一声，屋内的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撕破，一道凌厉的杀气于门外射来，越过桌边，深深地嵌入面对大门的墙壁中。

明叔暗暗心惊，若非耳力了得，加上身法够快，身躯绝对要被从左向右贯穿，只怕已经躺在地上。

电闪雷鸣中，夏家三口及丁秋雪四人，都听不到除雷声外的任何声音，但她们看见了。

并非看见凌厉的杀气，也不是带出这道杀气的东西，而是看见了一条影子，一条如箭羽般从门外疾飞而入的黄影。

杀气如箭头，开路在前。黄影如箭羽，紧随其后。

就在明叔退身疾闪的刹那，黄影掠过桌边，桌上的玄字古玉消失不见。

瞬息之内，黄影已经落定，静静地站在面对大门的墙面下。

那身服装，夏家三口跟丁秋雪都非常熟悉。尤其是夏家三口，天天都能见到，是园区内清洁员们的工作服。

夏母非常惊讶，她不仅认得服装，还觉得此人有些面熟。最近的日子里，好像在园区里见过几次。

夏瑶跟丁秋雪比她更加惊讶，不仅仅只是面熟，就在今天下午，还请他帮忙拍过合照，距离现在最多三小时，那满面的风霜都未曾褪去一分，绝对不会记错。

短短时间内，几经大起大落，她们忽然觉得，身边的世界太乱了，比此刻的思绪还要凌乱。

清洁大叔静静地站在那里，除了满面风霜，再无别的表情，目光紧紧地盯着明叔。

明叔不再微笑，因为他非常生气。

眼看玄字古玉就将实实在在的拿在手中，先是冒出三个假警察，这也就罢了，现在连清洁工也要参合进来。

让他生气的是，不仅在他眼皮底下把玉抢走，还险些阴沟里翻船。

回忆先前的险境，身体差点被射出个窟窿，不禁后背发凉。

明叔强忍着怒气暗暗思索，心想若真是普通的清洁工，怎么可能会有这等身手？就刚刚的身法跟速度来讲，即便是在迷山，也能跻身一流。可面相如此陌生，究竟什么来头？

念头急转，明叔盯着对方仔细打量，像似看穿了什么，又露出慈祥的笑容，说道：“留下玉，其它事还可以商量。否则，你必死。”

他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，也没去想对方会怎么回答，只是随便说一句，引对方开口说话。

观云望气是他的绝学，云者，语也。

在他眼下，只要别人一开口，便能寻出破绽。

清洁大叔没有说话，有些让明叔失望，而且他接下来的动作，让明叔非常愤怒。

只见他缓缓伸出一根食指，点了点明叔，然后仰起指头左右摆动。

这套手势的意思非常明显，夏家三口跟丁秋雪都能看懂。

“你，不行。”

夜宿寒江

第059章 意在八方有顾忌

主道无情，左明右墨，绝杀四魂，夜林五虎。

在迷山中，这是最为出色的十二个人，每个都有自己的绝活，乃一流中的一流。

单论武道修为，只有巅峰时期的门主锋芒万丈，自创无情剑道而独步天下。

余下十一人里，若是两两搏杀，虽然有着强弱之别，短时间内也难分出胜负，谁都不敢大言能稳操胜券。

清洁大叔现身前，于门外施放的那道杀气，以及现身时所崭露的身法，堪比一流。在明叔的眼里，虽说有一定威胁，但也仅此而已。偷袭都未能得手，正面相抗又何惧于你？

身为迷山左长老，明叔不仅辈份靠前，且身怀一绝而无惧于人。就算是在迷山，都向来受人尊敬，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性的手势？

明叔觉得此人太狂妄了，当自己是巅峰时期的夜影门主么？

不仅狂妄，还非常下贱！

居然敢对他做出那种手势，真的太贱了，非常该死！

明叔的笑容已经敛住，脸色也变得更红。不又生气，而且发怒，只有发怒的时候，他的脸色才会那样红。

不待清洁大叔停止那套极具侮辱与挑衅的下贱手势，明叔已经出枪。他出枪的速度极快，比先前秒杀三人的速度还要快。

在夏家三口及丁秋雪眼中，枪声没有任何前兆。但在清洁大叔的眼里，脸红便是出枪的征兆。

仿佛就在等待明叔出枪的刹那，清洁大叔眼里闪烁着难以琢磨的目光，一步迈出。不前不后，不左不右，斜向左前方，落地时，人却到了别处。

明叔三枪连发，清洁大叔迈出三步，落脚点每每出人意表，明叔枪枪落空。

第一枪，他有些意外。第二枪，他忽生惊疑。第三枪，明叔心中惊骇。

一步踏出，意在八方！

这极其诡异的身法，明叔一点都不陌生，曾见门主施展过数次。但门主不可能再出现，与他相关的那个人，也应该已经不在世间，此人究竟是谁？

明叔的脑海里疑浪翻涌，却没时间细细思量，因为已有暗器朝他要害射来。

瞬息之内，三步已经欺入半丈。

当前距离下，枪这种武器，已经失去一定的远程优势。面对别人，或许还存在着优势，可面对这种诡异的身法，不仅没有优势，反而会成为累赘。

身为此道行家，单打独斗中，明叔不曾怕过别人的暗器，此刻却头冒凉气。

那暗器手法竟藏于身法当中，与步法配合得天衣无缝。若非身怀观云望气的绝学，都感觉不到暗藏身法中的杀气。

要命的是，暗器并非一枚，而是一把。不知道有多少，只觉数道杀气齐齐来袭，直逼眉心、咽喉、左胸，脉门等全身各处要害。

观云望气，乃是静观其变而后发制人的绝学。

明叔感应到了暗藏身法中的杀气，却已无法后发制人，因为是他自己先动的手，已违后发之道。

数道杀气的笼罩下，明叔凭着望气绝学，本能地找到了唯一的应付方式，逃窜。

非常狼狈的窜。

夏家三口及丁秋雪四人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也不看见明叔的狼狈。因为明叔窜得非常快，而清洁大叔也追得非常快，快到只能瞧见两道模糊的虚影。

若非一黄一黑有着明显的颜色区别，都分不清哪道虚影属于谁。

四人只能看见宽阔的大厅里，有黑黄两色虚影，正绕着不规则的曲线疾速盘旋。

这一旋，就持续了很久。

渐渐地，四人发现了一些别样的变化。

雪白无尘的墙面上，不断多出溅墨式的黑点。惊恐之中，他们无暇考虑是什么东西造成。只见墙面上的装饰几乎全都被打碎。

但凡不是傻子，都能感觉到极度的危险。担心被其波及，夏父紧紧地抱着沙发一角，夏母则与两女挤成一团，缩在没有瓷器装饰品的墙下瑟瑟发抖。

明叔的心境不比四人好多少，越窜越心惊。

虽说通过望气之术，能勉强避开别人难以闪避的杀气，可这暗器的数量也太多了吧。

原想只需逃窜几圈，等对方暗器用尽，便可反身制敌。但对方左右开弓，数枚齐发，且源源不绝，仿佛有用不完的暗器，这完全不合暗器的使用常理。

谁会在身上带这么多暗器？即便是子弹也不会有这么多吧，明叔头皮发麻。

对他而言，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。

极速下施展身法非常消耗真气，继续如此窜下去，终有真气耗尽的时候。真到那时，必死无疑。

虽然他很清楚，对方也跟他一样，在巨大地消耗着体内的真气。可别人处在上风，而他却被笼在杀气之下，处处受制于人。继续消耗真气，吃亏的还是他。

狼狈逃窜中，明叔念头急转，寻找着破局的办法。

观云望气，既然能感应到暗藏的杀机，自然能感应到身边的环境。

在不停重复的疾速盘旋中，明叔渐渐察觉到，屋内有个地方比较特别。每当窜到那里时，对方的暗器并非全发，最多一枚，甚至只是虚发。

念头落定，再次旋到心中认定的地点时，明叔忽地转身，冒着对方也有可能会出暗器的风险，选择两败俱伤的方式，数枪连发，射向跟在身后的影子。

一道极强的闪电撕裂夜空而刮开雨幕，落在门外的天边，天地间忽明忽暗。

引得屋内灯光闪烁，也忽明忽暗。

清洁大叔静静地站着，依然满面风霜，没有其它表情，与明叔对视着，两人相距不足一丈。

明叔满身冷汗，暗道侥幸。心想还好对方确实虚发，若是真发暗器，凭着那身诡异身法，未必就会中枪，而他却一定会中暗器。

好不容易换来一个喘息的机会，明叔早已丢掉成了累赘的手枪，指间夹着数枚泛起幽绿光芒的暗器。

他好奇地看向清洁大叔的双手，想瞧瞧究竟什么玩意，数量多到令人发麻，仿佛永远都用不完。

仔细打量，心中骇然。

居然是普通的小石子？难怪多如牛毛，也不知道还藏有多少……

明叔看得出来，石子明显经过挑选，基本状若扁平。即便如此，能把石子当成暗器用到这个程度，只怕在真气上的修为，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。

明叔越想越心惊，虽然非常讨厌眼前的家伙，很想将他斩之而后快。可先前动怒之下选择先出手，瞬间就落下风，且险象环生，差点丧命此地。此刻再如何生怒，也只能憋着，绝不能再先动手。

观云望气，含笑屠人。

只要静观其变，就无惧他人。

明叔强压心中怒火，笑道：“你究竟是谁，这副仿真面具做得非常好，或许能骗过其他所有人，但逃不过我的眼睛。”

这种问题听起来很傻，但明叔不在乎，目的只是想让对方说话。在他眼下，一开口便有破绽可寻。

这个破绽，并非是想通过声音辨别身份，而是能致对方于死地的机会。

清洁大叔的目光微微闪烁，露出难以琢磨的眼神。

满面风霜之后，柳晨不禁暗叹：“观云望气果然名不虚传，精心准备的这副仿真面具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”

但让柳晨感到最危险的，并非面具被识破，而是明叔已经察觉到，他在某个地方有所顾忌。

柳晨心想，若是让他继续静观其变，只怕很快就会想通自己有所顾忌的原因，是他身后的那几人。

若真被发现，这架就太难打了。

夜宿寒江

第060章 离形换影焚香指

电闪雷轰，震慑心魂。暴风携雨，如倾如注。

两人静立如山，双目死锁对方，不敢疏忽对方的任何轻微举动，屋内充斥着肃杀之气。

沉寂的肃杀气氛越来越浓，仿佛随时都会炸开。夏丁四人的神经绷成了一线，浑身直哆嗦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，深怕稍喘一口大气就会引起两人的注意，招来杀生之祸。

两人这般对视了两分钟，屋内的杀气越来越重，气氛越来越诡异。

忽有一声炸雷袭来，震得桌上的茶杯碎片细细颤跳而互相刮碰，两人依然不动如山，眼睛都不曾眨过。唯有夏丁四人抖得更加利害，他们不想发出任何声音，却无法控制越来越急促的沉重呼吸。

明叔面露微笑，几次电闪雷鸣，都不曾改变这副慈祥的笑容。他的心情却不如表面上轻松，反觉骑虎难下而暗暗着急。

玉在对方手中，在上面花费这么多心血，不可能就此抽身离开而便宜了别人。关键是，即便真想放弃离开，也不敢挪动步子。

对方的手段还历历在目，若是先动，便违后发之道，绝对会被死死压制，重演先前险象环生的局面。

光是此前的那番追逐，真气已经消耗小半。若真再来一次，能否撑到找出死里逃生的机会还是两说。

此外，不管如何问话，对方闭口不言。他可不信对方是个哑巴，不说话基本只有一个可能，就是已经知道他的底细，了解观云望气这门绝学的奥妙之处。最初才会做出那等下贱手势，刻意引自己发怒而先出手。

狡猾到这个地步，明显有备而来，不仅仅下贱，还是非常阴险的下贱。又精通门主的身法绝学，这人究竟是谁？

明叔越想越觉得恐怖。

不管从哪方面考虑，静观其变都是最好的选择。虽然很无奈，可即便站到天亮，站到有警察前来，也绝不能轻易动身，否则面临的就可能是死亡。

心念已决，明叔不再分神犹豫这些问题，全神贯注地望着对手，静观其变地思索着清洁工的破绽。

眼见明叔的笑容越来越盛，柳晨也暗暗着急。

他不知道明叔是否会有帮手出现，但很清楚自己只是独身一人。如果明叔真安排了后手，继续僵持下去，局面对他非常不利。

此外，那几人的呼吸越来越重，以明叔的洞察力，他相信要不了多久，就能将这些动静与顾忌的方位联系在一起。

高手之间的搏杀，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。在别的地方，或许会出现三种局面，但在迷山里，胜者生，负者死，不会有第三种结果。

若让明叔发现顾忌的原因，即便只是怀疑，都将成为致命的缺陷，自己将亡命此地。

明叔的笑容越加镇定，柳晨越感不安。他深知观云望气是什么样的绝学，才故意先引明叔发怒。可他并不认为，以明叔这条老狐狸的心智，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。

无论怎么看，都不能继续僵持下去。可若率先出手，便成全了老狐狸的心意。观云望气乃迷山一绝，地上那三人死得不明不白，血都还在流淌，这是活生生的案例。

柳晨并不觉得，地上三人的实力能与他相比。但他心知，即便是他，在观云望气的绝学之下，如果率先出手，虽不致死，也要落于下风。

“绝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，只能大耗真气了！”

真气乃武道根基，巨耗真气之后，短时间内必然空虚，难以应付其它意外情况，可当前已顾不了这么多。

柳晨向前迈出一步，走向大门。

“拿着东西还想跑？”

明叔慈祥的笑容里，露出了难掩的欣慰，心中不禁浮出一句嘲言。

“还是太嫩了些！”

他指间夹满了暗器，双手一共八枚。在柳晨刚出迈步动作的瞬间，已根据柳晨身体的各处牵动，判断出步伐的虚实，以及接下来的走向。

三枚各打上中下三路要害，两枚封前，两枚断后，一枚绝顶。八枚暗器齐出，构建了一座樊笼。

柳晨若是停步，必中上中下三路要害。如果不停，再快的身法，想要挪到别处，终究会有一个过程。无论前闪后避，还是直冲上顶，都将被封路的暗器打中。

即便施展意八方的身法绝学，身在樊笼之中，即便能够避开要害，也将狼狈不堪，甚至会被擦伤。

暗器涂有巨毒，泛起幽绿色的光芒，擦伤与打中要害没有什么区别。

明叔的脸上笑意更盛，发出暗器的刹那，指间又夹满了八枚。即便能够逃脱这套樊笼，还有另一套樊笼在等待，敢先迈步就已经决定了结果。入笼者死，从未出现过意外。

柳晨不闪不避，像没有意识到有暗器朝他射来，三枚暗器齐齐打中要害。

“终于结束了。”

明叔的笑容别样慈祥，却忽然僵在了脸上。

只见暗器穿身而过，柳晨的身体却如梦中的影像般消失不见。奇异无比的现象，见多识广如明叔，也闻所未闻。

让他笑容僵住的，不仅这幕奇异的现象，还有一股极强的凌厉杀气。杀气于身侧袭来，直射他的脑袋。

如真似幻的影像，于侧袭来的真身，形影分离而以假惑真。

明叔瞬间联想到一个东西，是一门只出现在传说中的武学，离形换影！

所有的谋划与付出，就为那个藏了两千多年的传说。与其息息相关的东西里，就有一门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学。

他对这个传说极其痴念，对这门武学的描述自然非常熟悉。

从没听说有人修成过，此刻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眼前，但他却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。

短短瞬间，所有精力皆在布置暗器樊笼，已无余力通过武学的方式避开这道凌厉杀气。唯一的反映，只剩生命最基础的本能。

明叔缩头耸肩，全身真气聚向肩头，以废掉一臂为代价来保存性命。

杀气来至一根手指，一根灌注了真气的食指，点在了明叔的肩头。

真气碰撞的一刹那，明叔只觉指尖真气一触即散。可还没来及心生侥幸，又有一道更为猛烈的真气席卷杀来，直如海涛倒灌。

嗤地一声，食指破肩而入。

真气携着一股巨力，将明叔直接摧飞，砸到对面的墙上，又弹落到地面。

先前那幕奇异的现象，明叔还能联想到些什么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离形换影。

可这一指，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名堂。不仅臂膀被废，体内真气还震荡不休，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其震碎。

他当然不知道这一指的名堂，因为是在九年前的藏边一行里，柳晨在与墨老的交手中悟出来的武学，极克内家真气，不曾出现在迷山。

明叔俯身跪在地上，单手吃力地撑着身体，颤颤发抖。哇地一声，喷出了大口淤血。

他不断的呕吐，一呕一口血。

开始鲜红，渐渐变紫，然后发黑，最后粘稠。

他的脸色也如吐出来的血液一般，由红转紫，很快发黑，最终只能伏在地上轻微的蠕动。

血与肉混在一起，散发出极其熏人的腐臭味。

夏父距离明叔很近，已经承受不了那股味道，奈何不知被伤到了哪里，加上双腿早就发软，动不了身子，只能拽着沙发一脚呕吐。

夏母与两女离得远些，也很难承受那股味道，都紧紧地捂着自己嘴巴，硬生生的憋住。她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，只能挤在一处瑟瑟发抖，非常担心清洁工会把这种致人腐臭发烂的手段用在她们身上。

只有柳晨自己清楚，明叔腐臭发烂并非他的手段所致，而是中毒在先。

以眼下情形来看，跟记载中说的很像，这是一种奇特的毒，无色无味无痕迹，很难察觉，只有真气剧烈流转时才会发作。

焚香一指使得明叔体内真气震荡，直接激起毒发。

他暂时还不知道，明叔为什么会中毒，或者说是谁给明叔提前下了毒，也没功夫关注几人的举动。

柳晨静静地站着，余光暗锁门外某个漆黑的地方，心中暗暗叫苦。

“打完一个，又来一个。”

夜宿寒江

第061章 无生无死唯来战

现身与明叔搏杀前，也曾藏身门外某处。

柳晨暗暗思量，以自己的察觉力，未现身时，门外附近不可能再有别人。那么此时藏身门外的那个，至少是在他现身后才到来。

这样的夜里，顶着雷电风雨藏在树下，意图极其明显，绝非偶然一游或者只为看一场生死搏杀。

自己独处多年，不可能是前来帮忙的故友，否则早就现身了。同样的道理，也不会是明叔的帮手。

作为第三方的存在，与明叔盘旋追逐时，是他最好的动手时机，有机会一箭双雕击败两人，甚至双双击杀。

那个人没有这么做，柳晨并不认为是出于良心，应该是那会还没有来到此地。

以此推算，极可能是与明叔僵持的时候，他才藏身于树下。当时双方的注意力都很集中，且为防对方安排帮手，对门外的动静都有所留意。于那刻出手，是极冒风险的选择，有可能招来两人共怒。

若再往后，离形换影之下，再没有暗中偷袭的机会。即便有，也只可能偷袭到明叔。

虽未现身露面，柳晨已在心中暗断对方的立场及大概实力，越想越为难。

很明显，如果对方实力不济，眼见奇异的形影分离，瞬间一指击溃明叔，应该早已逃遁。他还不走，肯定身手非凡且有备而来，稍后难免一场恶战。

让柳晨最为难的是，与明叔那番极速追逐中，已经消耗不少真气。随后为免夜长梦多，不得不以巨耗真气为代价，施展奇缘残卷中的离形换影，破掉观云望气下的暗器樊笼。

虽将明叔一指击溃，体内真气也非常空虚。

柳晨静静地站在屋里，不敢完全正视门外，只用余光悄悄锁定，装着并没有发现对方的样子。希望能拖延下时间，暗暗调息恢复。

离形换影已超脱世俗武学，一旦用出，加上一指焚香，就有机会瞬间击杀任何对手。可现在真气空虚，别说巨耗真气的离形换影，连悟于藏边的武学都将失去原有的杀伤力。

现在身处险境，还得分神留意门外情形，柳晨无法完全静心调息，真气恢复比平日里慢了许多。

杂绪之下，柳晨念头急转，忽想夺门窜出，既能引开来人，广阔的野外也方便施展其它手段。可仔细琢磨，此刻的门框直如一道聚风口，无论是撒出一把暗器或者用枪一顿扫射，基本都会变成一个马蜂窝。

上楼，夺窗，也是不错的选择，可偏偏楼梯建在大门附近的地方。

各种想法闪过，都难以行通，柳晨索性不再去想。

“当日做出这个选择，就没期盼能活着回去，又何必去想！”

深深呼吸，柳晨的心念安静落定。

屋内的气氛也如他的心念那般寂静，只听到狂疯雨的声音。

不到半晌，忽有数道电光闪过，一串炸雷响彻天际，似要轰开低沉的夜空。

柳晨低声暗叹，这道雷电来得真不是时候，也太早了吧。

他并不认为，那个人会一直藏在树下慢慢等他调息恢复。没有着急现身，多半是想寻找偷袭的机会。

在这串雷电之下，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，为免被雷劈死，都会选择现身。

天地间忽明忽暗，一人撑伞从树下走出。

一把大黑伞，伞檐放得较低，遮住了他的脸。

伞撑得笔直，狂风暴雨下，不见有丝毫晃动。

单手撑伞，一手插兜，就这般从雨中走来，不急也不缓。

伴随着夏家三口及丁秋雪的心跳，一步一台阶，最后跨进大门。

黑色软皮鞋，拴紧了鞋带，很适合打架。黑色西裤，黑色西服。浅色的衬衫没系领带，已解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，也很适合打架。

他静静地站在门口，没有放下黑伞，依然撑得笔直，只有雨水顺着尾珠一串串的滑下。

水珠坠地，砸在已经淌到门口的血泊里，溅起一圈腥红的血花，落到他的鞋面，弹到他的裤角。

笔直地站在血中，一动不动，就像一柄插在血泊里黑色铁剑，泛着斑驳腥冷的铁锈。

仿佛想吸嗜那些溅起的血雾，直到水珠渐渐稀落，偶尔才会掉下一滴时，他才将雨伞缓缓撑高一截，露出藏在伞下的脸庞。

肤色白皙，面如冠玉，好一个俊男子。

露脸的那瞬间，夏家三口及丁秋雪四人，虽处惊恐之中，也不禁为之一怔。如此一副俊俏白皙的面容，很难与那股的腥杀之气联系到一起。

与之相似的，唯有那副冰冷冷的眼神。

俊俏白皙的容颜，漆黑冰冷的眼神，笔直地撑着黑伞站在血中，越看越妖异。

俊俏男子缓缓扫视一圈，不曾在谁的身上多有停留，冰冷的目光睥睨天下。

瞧了瞧地上的明叔，已有近半腐为熏臭的浓血。

“废物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，被屋外的狂风暴雨声淹没，夏家三口及丁秋雪四人绝听不到，却被这突然开口的动作吓了一跳。今夜，突然就暴发的恐怖场面太多了，她们已成惊弓之鸟。

重新看了一眼墙面，打量着被石子射出的那些小洞，俊俏男子的目光落在柳晨身上，淡淡地微笑。

“打成这样了还能发现我，身手真不错。放在以往，肯定很想跟你公平切磋。”

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，今夜没有公平，也不会讲规矩。

那种表情牵动了他的双眼，面皮却很僵硬，使得露出的微笑非常诡异，夏丁四人瞧得直冒凉气。

这副俊俏的脸庞，柳晨并不陌生。就在前些日子，扮成灰衣客人暗访安心楼时，见过这张脸，正是安心楼的经理。

只不过与当初相比，眼前的这张脸无比妖异。

他来了，安心楼主会在哪里？

柳晨不想浪费力气说这些废话，也不想思索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，甚至连安心楼主会不会出现都懒得考虑。

此刻真气空虚，还未动手就已落了下风。所以最重要的事情独独一件，就是搏杀。

柳晨的心绪忽然变得很单纯，心中只有杀气弥漫，仿佛回到了久违的那些年。

不管你是谁，无论还有谁，敢站我眼前，就是我要杀的人。

没有两败俱伤，只有活下与死亡。

生也好，死也罢，全都不必想。

唯有一个念头。

来战！